学生时代的一个暑假，跟母上大人报团去日本韩国一条线儿旅游十几天。
我们这个团的构成很奇怪，除了我和我妈，一个小妹妹和她妈妈之外，有很多中年男人，还有一男一女两个人是单独出行，在机场还分别过来问能不能跟我和妈妈一起吃饭，在聊天中他们都说是老婆（老公）临时有事所以自己来旅游。我也奇怪过那些大老爷们儿怎么会那么有闲情逸致跟哥们儿结伴出来旅游，但那会也小，只是略微思索奇怪了一下就没再深入去想。
大老爷们儿中有个大金链子是最令我印象深刻的。
这哥们儿永远是团里最豪放的一个，一些男人是围绕在他附近一起称兄道弟喝酒打闹，每次在车上或者饭桌他都是最活跃最能使大家哄堂大笑的一个，相对他来说其他的人都比较沉默和心事重重（后来回忆起来）。
他们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地方（也是当时只是过了一下脑子后来回忆起来才发现），所有的自费项目都没有参加，比如东京迪士尼。但那会我只是觉得可能这些大人们不喜欢去玩，毕竟我妈和小妹妹的妈妈也是进去就找地方休息了全程都是我带着小妹妹疯跑排队挨个玩儿了能玩儿的所有项目。
行程到日本的最后一天，在一个寺院门口（印象很深），大金链子忽然要求跟我照一张合照，说我长得很漂亮他想跟我合个影给旅途留个纪念（？？），我求助的看着我妈，我妈大概也没看出什么危险，就让我照了。（照片是用他手机拍的）
在飞韩国的飞机上，沉默的那几个人愈发沉默，大金链子和他的几个哥们儿愈发激动，还开了一瓶红酒（那是我第一次知道飞机上原来可以喝酒，他们还给我倒了一杯分别给我碰了个杯(′?｀)σ）
下飞机，过海关。
我那天穿了个蓝色的长裙带了大草帽背了个大草编的包（印象特别深，因为明显感觉海关的人打量了我的穿着，照片都在电脑里懒得导了哈哈哈）。
我和妈妈过了海关之后就在那里等团员和导游，等了一会小妹妹和她妈妈也出来了，然后我们四个人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真的很漫长，漫长到开始觉得不对劲，除了我们四个，没有一个团员来集合，连导游也不见踪影！
后来导游终于来了，我们也终于知道了全部，之前所有想不通的地方才全部想通了。
原来，大金链子和其他人，全部都是
偷
渡
客
！
导游边说还边生气说她也被坑了！因为她们导游带的团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导游自己也会受到影响，严重的也会永远不能来这个国家。我问她那旅行社之前知道这个情况吗，她说应该是不知道的。
后来我们四个就享受了皇帝般的待遇……超大的大巴车只有我们四个人……住酒店随便挑房间……吃饭一桌菜随便吃……甚至转机去济州岛三排空位只有我们四个，随便坐……………………
在韩国的第三天，旅行社把我们四个和另一个团合并了，我们就又回归正常的旅途，我们的导游也跟着，他们团还有个很圆滑的男导游，也有好几个跟我年龄差不多的小伙伴，导游也会在晚上没有安排的时候带我们出去逛街，去地下赌场，去吃韩国烤肉。
在吃烤肉的那晚，那个导游喝多情绪上来了，开始给我讲那些偷渡客的事情。他说其实公司知道那些是偷渡客，他不愿意接，就把这些人给了那个女导游（他说因为那个女导游仗着自己是北京人天天挑三拣四脾气也不好什么活也不干公司人都很烦她）。这些偷渡客都是哪里（时间太久了我忘记是哪儿了）一些小村子的人，韩国这边有人专门会联系国内这些劳力，给他们承诺高薪，他们来韩国之后就把他们接走直接拉到工厂里去了。韩国这边的黑工厂里黑工很多都是中国人，干着巨大超出身体负荷的活，每年给他们老家的亲人一笔丰厚的钱，但是这些人在韩国是黑户，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回不了国死在那里。
我问：“那他们为什么要报这么贵的旅行团？为什么不留在日本？不能通过别的方式来吗？”他说：“日本物价太高，而且人口饱和无法拿到绿卡，他们在那边无法生存，所以日本海关就会相对好过。他们不报旅行团是不可能通过签证的，你知道他们第一次来公司的时候穿的都是什么吗？一看就是农村来的！我当时就给他们说回去都换身衣服！至少也得提个包哪怕里面塞的都是卫生纸也得有包！哪有旅游不背包穿的跟拾破烂一样的！不然海关那么阅人无数肯定一下就扣住你了！那个金链子是花几块钱买的，他很聪明胆子又大，他一过海关就跑了。公司明知道他们是偷渡的会损信誉，他们的钱比你们的多收了很多，他们都是借遍全村攒够的钱出来打算放手一搏的。”我问：“那其他人呢，都过了吗？”他说：“没有，就过了几个，大金链子很镇定又有金链子骗过了海关的人，还有几个状态好的也过了。那个女的和不吭声一个男的（就是之前在机场请求跟我和我妈妈一起吃饭的两个人）他们都没过，女的是个寡妇老公死的早，她还有爹妈和两个女儿。男的也是个老实人，过海关的时候太紧张了直接就被带走了。”
后来，我总是会想起他们，想起这短暂的交集。之后跟朋友提起听朋友说，在国外做黑工是非常非常苦的，膝盖上的软骨都会被磨掉的那种苦。不知道大金链子他们现在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后悔过。不知道那个沉默寡言问起又坦然跟我们说老公是临时有事没法陪她来旅游的女人，和那个个子小小的老实的男人被抓住遣返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他们会不会其实也没有真的想好。固然被遣返，村里还有一大笔的债务要还，这辈子也无法再出国门，但是他们的父母，他们的子女，因为他们的陪伴，可能会开心吧。
